宴席设在三楼靠内的一间包厢。
推门而入,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。
其中一个,夏天认识,正是那个执法堂的石中剑。
此刻的石中剑,依旧是那副冰山脸,正襟危坐,与周围的热闹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看到夏天进来,他只是微微颔首,算是打了个招呼。
而另一位,则是个夏天没见过的青年。
那青年身材高瘦,穿着一身青色长袍,面容俊秀,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。
手中拿着一把羽扇,正轻轻地摇着,时不时还低声咳嗽两声,一副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的样子。
“来来来,夏师弟,我为你介绍。”柳明轩热情地拉着夏天坐下。
“这位,想必不用我多说了,执法堂的石师兄。”
他随即又指向那位病恹恹的青年,笑道:“这位,便是我宗门阵峰峰主,诸葛玄师叔的唯一亲传弟子,楚天机师兄。”
阵峰的?
夏天心中一动,仔细打量了这位楚天机一眼。
只见他虽然看起来病弱,但那双眼睛,却异常的明亮,仿佛能洞悉人心,深邃得如同星空。
“楚师兄。”夏天拱了拱手。
“夏师弟,久仰大名。”楚天机也拱手回礼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,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
“咳咳……近日常听家师提起师弟,说师弟你……行事不拘一格,颇有上古修士之风。”
夏天听得眼角直抽。
不拘一格?上古修士之风?
什么和什么啊?!
“好了好了,人都到齐了!”柳明轩拍了拍手,示意小二上菜。
“今日在座的,今日不谈宗门俗事,只管开怀畅饮!”
很快,一道道由灵材烹制而成的珍馐美味,便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。
柳明轩更是豪气地一挥手,将那坛封着泥印的百年猴儿酒摆在了桌子中央。
“来!满上!”
酒坛一开,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,瞬间充满了整个包厢。
不戒和尚的眼睛,瞬间就直了。
“好酒!好酒啊!”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那个巨大的酒葫芦递了过去。
石中剑本来端着茶杯,闻到这酒香,也不由得喉结微动,但还是没有说话。
楚天机则是笑着摇了摇头,摆手道:“咳咳……我身子弱,喝不得烈酒,以茶代酒即可。”
夏天可没他们那么客气,直接给自己满上了一大碗。
酒液呈琥珀色清澈透亮,入口绵柔,从喉咙一直烧到丹田,最后又化为一股精纯的灵气,散入四肢百骸,通体舒泰。
“爽!”夏天忍不住赞了一声。
“哈哈哈,夏师弟爽快!”
柳明轩见状大笑,也给自己满上一碗,举杯道:“这一杯,我敬夏师弟!救命之恩,没齿难忘!”
“干!”夏天也不推辞,与他一饮而尽。
几杯酒下肚,气氛也渐渐热络了起来。
不戒和尚彻底放飞了自我,抱着酒坛就不撒手,一边啃着兽腿,一边跟夏天称兄道弟,极力劝说他剃度出家。
石中剑虽然依旧话少,但在柳明轩的频频敬酒下,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,眼神不再那么凌厉。
只有楚天机,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,慢悠悠地喝着茶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一直含笑看着众人、仿佛置身事外的楚天机,突然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。
“夏师弟。”
他开口了,声音温和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就连抱着酒坛吨吨吨的不戒和尚,和正在跟一只酱肘子较劲的柳明轩,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,齐刷刷地看向他。
楚天机用手帕轻轻捂住嘴,低声咳嗽了两声,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,牢牢地锁定了夏天。
“不知夏师弟……对墨鸦此人,怎么看?”
包厢内的气氛,瞬间从酒酣耳热的喧闹,变得微妙起来。
夏天夹菜的筷子一顿,放下手中的筷子。
转而拿起酒碗,给自己又满上了一碗酒,却没有喝,只是轻轻地晃动着,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“楚师兄为何有此一问?”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。
“呵呵……”楚天机温和一笑,手中的羽扇轻轻摇动。
“只是有些好奇。此案虽已告破,但其中疑点颇多,仿佛有一只大手,在幕后推动着一切,让我等都成了他的棋子。”
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,却让柳明轩和石中剑的脸色,都微微一变。
“楚师兄的意思是……”
石中剑缓缓开口,声音重新变得冰冷,“你认为,墨鸦背后,另有其人?”
“非也,非也。”楚天机笑着摇了摇头,手中的羽扇指向了夏天。
“咳咳……我只是想听听夏师弟的看法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聚焦在了夏天身上。
面对三道目光,夏天却只是轻笑一声,将碗中晃了半天的酒,一饮而尽。
“哈……”他长舒一口气,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,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。
“楚师兄,你想得太多了。”
“哦?”
“哪有什么棋手,哪有什么棋子?”
夏天撇了撇嘴,老气横秋地说道:“在我看来,这整件事,不过是一场……草台班子唱砸了的烂戏罢了。”
“草台班子?”众人都愣了一下。
“对啊。”夏天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一个想嫁祸于他人,却做得漏洞百出的凶手,这是第一蠢。”
“一个报仇心切,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,结果引火烧身,把自己弄进思过崖的孙长老,这是第二蠢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柳明轩和石中剑,嘿嘿一笑。
“还有一个……呃,我就不说了,免得伤了和气。”
柳明轩和石中剑的脸,顿时都有些挂不住了。
他们自然知道,夏天这第三个蠢,指的就是他们这些被凶手耍得团团转的“受害者”。
“至于我嘛,”夏天摊了摊手,一脸的无辜。
“我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倒霉蛋而已。”
“你们要是觉得这背后有什么惊天大阴谋,那只能说……是你们想太多,把一个三流的凶手,脑补成了一流的智者。”
楚天机听完愣了片刻,随即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……草台班子!夏师弟此言当真是一针见血!妙,实在是妙!”
他这一笑,仿佛真的将心中的疑虑都笑散了,包厢内那股紧绷的气氛,也随之缓和了下来。
石中剑默默地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,没有再说话。
柳明轩则是连忙举杯打圆场:“说得对!管他什么阴谋阳谋,反正凶手已死,我等也已清白!来来来,喝酒,喝酒!”